我做上门按摩师三年，服务过形形色色的客户，唯独小林让我记了大半年。不是因为他挑剔，恰恰相反，他是我见过最“省心”的客户，每次预约都精准到分钟，开门时永远穿着干净的家居服，客厅灯调至柔和模式，连我需要的插排都提前摆好在沙发旁。
第一次去他家是去年深秋，电梯在18楼停下时，我听见走廊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。开门的瞬间，暖气流裹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涌出来，小林抱着个暖水袋站在玄关，脸色比预约照片里苍白不少。“不好意思小陈，” 他声音有点沙哑，“我上周感冒没好透，可能会偶尔咳嗽，不影响你工作吧？”我连忙说不碍事，进门才发现，偌大的两居室干净得像样板间，沙发上没有抱枕，茶几上只放着一杯温柠檬水和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，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代码。
他选的是肩颈深度放松套餐，说是连续两周赶项目，脖子已经僵得转不动了。我刚把温热的精油抹在她肩上，就摸到一片硬邦邦的结节，按下去时她疼得闷哼了一声，却强撑着说“没关系，小陈你用力就行”。按摩到一半，他的手机响了，屏幕上跳着“妈妈”两个字，他瞬间坐直身体，声音也提高了八度：“妈，我挺好的，刚下班在楼下散步呢，你看这路灯多亮……嗯，同事聚餐，特别热闹，我待会儿就回去休息。”挂了电话，他对着空气笑了笑，转身躺下时，我看见他眼角沾着一点没擦干净的泪光。
从那以后，小林成了我的固定客户，每周五晚上七点准时预约。我渐渐摸清了他的规律：门口的鞋架上永远只有一双通勤鞋和一双拖鞋；冰箱里塞满了即食鸡胸肉和速冻蔬菜，鲜少见到新鲜蔬果；客厅的日历上，每个周末都画着小小的圆圈，却从来没标注过任何行程。有次我提前十分钟到，透过猫眼看见她正对着手机屏幕吃外卖，屏幕里放着综艺节目，笑声传出来时，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单薄。
他话不多，但按摩时总会不自觉地跟我搭话。说公司楼下的奶茶店出了新品，买一送一却没人分享；说楼下的流浪猫生了崽，他每天偷偷放猫粮，现在小猫见了他就蹭腿；说上周加班到凌晨，电梯里遇到同样晚归的邻居，两人相视一笑，却连彼此的姓氏都没问。有次我夸他家居服好看，他突然眼睛亮了亮：“这是我姐给我买的，她说这个颜色显白。”说着就翻出手机里的合照给我看，照片上两个人搂着彼此的肩膀，笑得格外灿烂。
转折发生在一个暴雨夜。那天我差点迟到，浑身淋得半湿，刚进门就被小林塞进一双干燥的棉拖。“小陈你等一下”， 他跑进卧室，抱出一条厚厚的毛毯和一杯姜茶，“我刚煮的，你趁热喝，别感冒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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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次按摩他睡得很沉，均匀的呼吸声在雨声里格外清晰。我收拾东西时，瞥见他的笔记本电脑没关，屏幕上是个未发送的对话框，收件人是“兄弟”，内容写着：“这周我又订了按摩，小陈手法特别好，要是你在这儿就好了……”下面跟着一连串删除的痕迹。我突然明白，他每周准时预约的不是按摩服务，而是这一个小时里有人陪伴的温暖，哪怕只是我偶尔的一句“最近天气凉了多穿点”，或是按摩时提醒他“别总盯着手机”。
第三次服务结束时，我终于把二维码递到他面前：“小林，这是平台的抵扣券，免费的，下次你可以用。” 他却愣了愣，半天没说话。我正想解释不用有压力，他突然抬头笑了：“这个券可以转给别人用吗？我姐下周来出差，我想让她也体验一下。”我连忙点头。
上周我又收到了小林的预约，备注里多了一行字：“麻烦小陈多带一套一次性床单，我姐也来。”那天我进门时，客厅里飘着饭菜香，小林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，他姐姐坐在沙发上择菜，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晚上吃什么。看见我来，小林举着锅铲喊：“小陈你等会儿再开始，我们煮了玉米，你先吃一根！”
按摩结束离开时，电梯门关上的瞬间，我听见小林的声音传来：“姐，下次我们再约小陈，你不是说肩颈也不舒服吗？”我突然觉得这份工作的意义，不止是缓解身体的疲惫。那些独居在城市里的年轻人，像小林一样，他们购买的不是一次按摩服务，而是一段有人关心的时光，一份被人记挂的温暖。更重要的是，让那些空巢的角落，都能被这样的温暖一点点填满。
